——選自《在場之光:日常的現象學小品》
那天,她走進咖啡館,剛坐下,就感覺有人在看她。不是刺眼的盯,而是一種無聲的輕碰。她抬起頭,果然,一位老先生正從窗邊看過來,目光平靜無語,像一片湖。
她趕緊低下頭,假裝翻手機,卻怎麼也無法忽視那道目光。彷彿在那注視中,她的存在被標示了出來——原來她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樣無聲無息。
我們在他者的凝視中成為「被看見的我」。
哲學家沙特說,人之所以會感到羞恥,是因為我們被他者的眼睛「捕捉」了。我不再只是我,而是「那個坐在咖啡館、低著頭、假裝不被看見的人」。他者的出現,讓我意識到:我無法完全掌握自己。
但現象學的凝視比沙特的尖銳更柔軟。
梅洛-龐蒂說,他者不是讓我成為囚徒,而是打開我存在的另一個面向。他者讓我看到自己無法看見的我,是鏡子,更是光源。就像她在那一刻感受到的——不是被侵犯的羞,而是某種「我被注意到了」的微微顫動。
她再次抬起頭,老先生已不在了。
那個目光像水波一樣退去,只留下一個靜靜發光的自己。在那雙眼睛裡,她曾短暫地成為了他人的世界,也重新觸摸了自己的在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