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在人群中看見他者的寬度
星期五下班後的台北車站,像一個被時間擰緊的節點。人潮在廊道裡層層推擠,每個人都帶著急著回家的方向感。買票時才知道,要一個多小時之後才有座位,只好去排自由車廂的長隊,準備在擁擠中站回台中。
列車啟動時,身體跟著人流的重量輕晃。站久了,脊背與手臂生出微痛,那是身體在提醒:此刻的在場不依靠意志,而是依靠平衡。人在擁擠裡,是靠一種微小卻頑強的姿態支撐著。
到了板橋站,車門張開。兩位旅客下車,留下了兩個座位。我們並不是距離最近的人,也不曾期待那是屬於我們的可能。就在心準備再次收緊、接受「與我無關」的瞬間——離得最靠近的一位小姐卻轉過身,微微側開位置,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語氣示意:
「你們去坐吧。」
那不是一句禮貌,而是一種讓步的動作。在擁擠之中,她像為我們挪出了一小塊氣息可以流動的地方。
那一刻,我突然意識到:
空間不只是物理的距離,它也可以是心的寬度。
在最逼仄的場景裡,真正能被讓出的從不是座位,而是心裏的餘裕——願意看見他者、讓他者存在於自己的在場之中。
那位小姐沒有義務這麼做。她或許也同樣疲憊,也想坐,也在趕路。
但她選擇在那一瞬間,讓世界的壓縮感放鬆了一縫。
她的身體微微側讓的動作,不只讓出了座位,也讓出了某種更深的「人與人之間的可能性」。
那是一種溫柔的行為。而溫柔從來不是軟弱,而是在擁擠的構造裡創造出一個可以呼吸的空間。
給別人方便,也許會辛苦自己;卻會讓心變得更安穩。
因為那不是犧牲,而是一種內在的練習——
練習在這個世界仍然保留一點寬度,一點不被匱乏綁住的餘裕。
疫情後的世界、 AI 時代的世界、節奏永遠太快的世界,讓我們越來越習慣占著自己的位置、守著自己的小小安全範圍。
但那天在車廂裡,我看見了另一種可能:
原來在人群擁擠、快要沒有空間的地方,仍然有人願意讓出一點位置。
而正是在那樣的縫隙裡,我們重新看見了他者、也看見了自己。
那是座位被讓出的瞬間,
也是心被打開的瞬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