結帳前的那一刻,我伸手入包,卻摸進一片空白。
那一瞬間,世界微微凹陷——
不是錢包消失,而是「有錢包在那裡」的確信崩塌了。
我轉身、回望、在腦中重走剛剛的路。
記憶像一扇扇半開的門,指向可能性:
落在賣場?遺在車上?被什麼看不見的他者取走?
每個可能性都不是事實,而是意識向外投出的「意向之光」。
而這些光此刻閃爍、交疊、互相推擠,使世界變得模糊。
心急,是身體最早察覺的。
心跳微快、步伐變硬,視線只剩「找」。
賣場不再是賣場,而變成一片被焦慮照亮的空間:
每個角落都像藏著一個答案,
但每個角落同時也否定我。
我快步走向車子。
在打開車門的一剎那,意識預設了失落:
我幾乎「先看見」那個不存在的錢包。
身體在找錢包,
意識卻在找一種能讓不安停止的確定性。
於是我翻找——
不只是座椅、夾縫、手套箱,
也翻找那個不斷想重建秩序的自己。
但找不到。
找不到的不僅是那個錢包,
還有我對世界應有的掌握感。
我帶著某種被迫放下的疲憊離開。
回到家,再度打開車門時,錢包安靜地躺著。
它的出現不像答案,更像一面鏡子:
照見剛才那個被焦慮拉著走的意識。
原來,錢包並沒有移動;
移動的是我感知的世界,是我對「現前」的理解。
真正迷失的不是物,而是我在慌亂中與世界的關係。
現象學告訴我:
事物並非消失,而是退出了我的注意地平;
當心重新安住,地平恢復,
事物便再次顯現。
於是我明白:
在那段失而復得的過程裡,
我尋找的其實不是錢包,
而是那個能夠與世界平穩相遇的自己。
心越急,眼越盲;念越追,物越遠。
心若動,萬物皆動;心若靜,事物自明。
急求者亂,緩觀者見。
修行,不在找回什麼,只在照見自己。
物本無失,心自生迷;迷若頓息,一切還原。
錢包本在,如同本心,從來不曾遠離。